(文/沉默电话)大概十几年前,当我们聊起一位流行歌手、一张流行唱片时,便开始习惯提起“创作”这个附加值来。那时歌手的创作力是一道加分题,如果唱得好又会谱曲、哪怕只是写写歌词,也会迫不及待给自己加冕原创歌手的帽子。多年过去,当我们将信将疑听着一张又一张原创唱片,心里的门槛早已经被抬到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高度。“创作”似乎已是成功歌手的必备能力,听众的表达方式也变成了“如果不会创作,就要减分”。这种转变有些时代碾压的必然,但大抵也可说是流行音乐整体状况的迈步。偶像歌手若不会写歌弄墨,等在前方必是凄惨的死法;而原本能独挡一面的创作歌手们,也被积极地推向制作、编曲的更高层次。这样的情况淘汰了不少人,留下的幸运儿继续开始新的竞争。

  在这样的起跑线上,李荣浩比相似的歌手更胜一筹。有了给其他歌手制作歌曲的经验,对什么样的音乐能成、什么样的曲子听众会买账、自己又适合什么样的唱片自然有所把握,且是明显而直接的。自己摸爬滚打虽是跋涉,但在别人背后的磨练易于登造更高的层次。所以,作为一个未在舞台上露过脸的所谓新人,《模特》发行就获得喝彩,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。任何成功都不是白来的。不论阅读他那显赫的履历、和诸多歌手合作的音乐作品,抑或闭上眼从《李白》听到《拜拜》,都能发出由自内心的赞叹,忘记他客观的制作人身份,只听从主观的深切喜爱。其实有时“客观”是一个令人讨厌的态度,常人又不是机器,到底客观的底线在哪儿、又有谁能给“客观”一个客观的标准,这逻辑让人烦躁。总不能带着频谱分析去给歌手打分,主观依然是欣赏音乐的初衷和依托。如果有歌曲能唤起心里最坦率的直觉和反应,那该是最纯挚的初始力量。犹如无心下听李荣浩的《两个人》——慵懒的节奏比对清晰明快的鼓点,从轻巧逐渐走向笃实有力的唱腔把握,副歌婉转悦耳的真假切换,尾音捏着吉他甩出一抹潇洒,都令人禁不住闭上午后疲惫的眼睛,清走头脑中多事之秋的浮躁。似曾相识的好感,如同陶喆曾带来的深刻曲意、周杰伦曾献上的小调浓情,但又不会让你把他们混淆。李荣浩的声音不乏辨识,而我们挑剔的耳朵也已听得够多;都有苛责创作歌手会不会自制自编的闲情,当然不至连曲风相似的声音都分不清楚。这样也容易站在歌手的角度去理解:为了迎合听众欲求不满的耳朵歌手付出多少努力,想出片,动辄一拼十年有余。这恐怕也是李荣浩的真实写照。

  专辑中将爵士乐作为最佳调味剂,但没有张扬跋扈地炫耀。比起一些恨不得把JAZZ四个字母印在封面昭示的流行唱片,《模特》的做法低调而适合。同名曲《模特》、《太坦白》以及融入几分古韵的《老伴》都是此类佳作,味鲜而耐听。其实整张唱片亦是,没有一首歌突兀地成为波峰,或显赫唐突需搭配MV才让人想多听几遍。《模特》前后贯通一体,不强加主题,却仍有一场小型Live的即视感。灵魂唱法更是主骨,也是唱片可听统一的重要原因。在犀巧动听的口气、柔韧有余的放声中,好像听觉的淤塞被疏通了,阴霾和愤懑像降了火般散去。当听到《都一样》中多层次的和声、副歌忽而沁入的提琴乐,缠绕在渐入佳境的情绪里,不自觉想跟着哼上几句。最后一遍副歌里Key攀升不断,鼓点乐一并尽然表现,瞬间的感染力熔断了心中压制的主观,只愿跟着“越勇敢/就越孤单/这情歌再甜再悲伤/也让我最后为你唱/琴声刚起就红了眼眶”的恣情,放任一人聆听的美妙时光。

  我们愿意认同这样的歌手和唱片,就像愿意认同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。在这种情境下,我们付出的努力好像都将得到回报,尽管现在看来,仍是几片尚待寻找的拼图。像《模特》的歌词所唱“谁说世界早已没有选择/没什么/至少证明我们还活着”,在我们每日被压力催迫的生活中,就算任性沉溺主观,又有谁会在意,谁会指责?而为了动听的音乐放弃可怜的客观,又有谁真的介怀,真的批驳?又像《李白》里唱到的“要是能重来/我要选李白/创作也能到那么高端/被那么多人崇拜”这坦率的希求难道就是舍弃了音乐创作的大义吗?怕是不然。歌手为了自己的追求而做,相对地,听众就随着自己的感觉去听。我们两厢情愿,各自满足。